刁琢覺得臉上奇癢,手一撥,之後什麼東西又貼上來,搔得他鼻尖一陣刺癢,他睜開眼,只見巴雲野笑盈盈地趴在他身邊,手上一縷她自己的頭髮,正撓他痒痒呢。
「你難得睡一回懶覺。十點多了。」她撐著下巴,早就洗漱好,神清氣爽的樣子,看不出一絲昨晚的醉態。
那是因為他背她回來,幫她洗澡換衣服,折騰到快凌晨4點才躺下。
「救援酒瘋婦女也是本人義務服務的一項內容。」他掀開被子,邊往浴室走邊說。
巴雲野見他身上穿著的T恤和運動短褲,大喝一聲指著他質問:「為什麼我剛醒來的時候一絲不掛,你倒穿得完整?!」
「既然你不省人事,穿什麼衣服睡我旁邊,就是我的自由。」
「你沒對我做什麼吧?」
「你希望我對你做什麼?」
「到底有沒有?!」
刁琢假裝陷入回憶中,上下打量著她,卻不開口。
巴雲野不羞不臊,江湖氣息不減,「哼,咱倆好兄弟,有衣服一起穿,沒衣服大家都別穿,這樣才夠義氣。」
「你就當我不講義氣,因為老子沒當你是兄弟。」刁琢停在浴室門口,「你見過哪個男的連續幾天不回家,跟自己兄弟睡一張床?」
巴雲野摸著下巴,「這種例子不是沒有,我一客人……」
「打住。我,喜歡女人。」刁琢轉身,看住她,「特別是你。」
她一怔,之後笑得很壞,「我十分欣賞你的審美能力。」
見他要進浴室,她幾步上去拉住他,不依不饒地問:「如果我是個男的呢?」
他一副難以下咽的樣子,妥妥的鋼鐵直男。巴雲野決定還是放過他,以免他問出「如果我是女的呢」這種更加恐怖的問題。
他洗完澡,因為下午巴雲野就要回去,兩個人都懶得出門,躺著看電視,看著看著不知道誰先撩誰,反正又滾到一塊兒去。時間過得很快,下午,刁琢開車送她去咸陽機場,路上她已經開始跟這次走川西環線的幾個客人發語音,告訴他們到了成都要怎麼坐車去她指定的集合地點。
「6個客人,你的車怎麼坐?」
「我們還有一輛商務車,交替著用。我的車現在可能還沒到拉薩,還好之前沒預定順風車的客人。臨時起意去內蒙古打亂了我的行程。」巴雲野顧著發信息,眼皮抬也不抬,她進入工作狀態時還挺認真,一點都不重色輕友,又或者她已經習慣離別。
過了一會兒,川西環線群聊顯然告一段落,她看看刁琢,裝作很激動的樣子,拳頭捂著胸口像追星的粉絲,「可以去看威猛的康巴漢子嘍!」
刁琢微微一笑,雲淡風輕。
女漢子故技重施,故意賣萌:「喵喵?」
鋼鐵直男穩若泰山,巋然不動。
「呵,一點不吃醋……」她自討沒趣,別過頭去看窗外。
紅燈間隙,刁琢伸手一把摟住她,「巴爺,兄弟之間談什麼吃醋?有空再一起喝酒。」
巴雲野挑眉瞪他,「現在當我是兄弟?」
他發出一聲疑似肯定的語氣詞。
「不把我當你特別喜歡的女人?」
他的手按在她後腦勺上,深深看住她,「若現在當你是我女人,你走不了。」
她笑著摸一摸他的下巴,像古代紈絝子弟調戲良家婦女一樣,「恭喜你,不但多一個女人,還多一個好兄弟。」
他捏捏她的臉蛋,「巴爺以一敵百。」
這動作怎麼有點寵溺的意味?
咸陽機場作為連接西部各省到全國其他省市的大機場,客流量很大,排了好久的隊取登機牌,離飛機起飛只剩一小時,巴雲野得儘快過安檢。刁琢送她到安檢口,人也挺多,他拍拍她的背,示意她趕緊排隊去。
「下個月見。」巴雲野把登機牌揮得啪啪響。
刁琢手輕輕往上一抬算是告別,姿態格外瀟洒,充滿男性硬帥。
臨了,她叫住他,「哎,你少抽點煙。」
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和打火機,低頭看一眼,又看向她,「開始管我了?」
她半開玩笑地說:「服不服老子管?」
他把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兒投進安檢口的自棄箱。
巴雲野微訝,指著他一臉疑問。他也不解釋,揮揮手,催她老老實實去排隊。她過了安檢,很快坐上飛機,轉頭望著小窗外開闊的空地,向來沒心沒肺的她居然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,進而,刁琢這個人猛地佔滿她內心所有位置,就像每晚他撞進她時那樣,將她填得滿滿,滿得整個餘生都好像只剩下他。
她有些出神,直到起飛前空姐兒提醒她扣好安全帶才回神,關機前傳一條消息給刁琢。
「走了。」
本想多說句什麼膩歪的,可最終沒有,畢竟是洒脫慣了的人。飛機騰空時,她想起之前在某篇遊記里看過一句話——
山河遠闊,人間煙火。無一是你,無一不是你。
手機提示音響,何政韌收到幾張圖片,他戴著老花鏡,一一下載後看過,將界面變為手寫輸入,一筆一划寫道:「既然小巴不是仁龍多吉的女人,為什麼他總是這麼熱心幫著查這些東西?」
對方回復:「他是個精明人,從他嘴裡很難套出話來。我曾懷疑他是警方的人,但他從部隊出來,瘋玩幾年之後就跑車,不可能是警察。」
「你見過他的家人嗎?」
「沒有,都在老家,沒特地來瞧過他。女朋友換了不少個但就是沒結婚的意思。」
「有沒有懷疑你?」
「也許有,也許沒有。」
「那你就收斂一點。現在,宋凡確認死亡,張晨光到底死沒死也不清楚。」許是嫌打字太費時間,何政韌打開語音輸入,「但東西他賣了,錢也拿了,可那邊出點事,說是把張晨光賣的東西給丟了,不敢聲張,只能暗暗尋找。」
「那回你要是派我去就好了。」
「你整天跟著小巴,怎麼可能有交易的機會。小巴也不是吃素的,而且現在竟然跟刁琢搞到一起……我看刁琢也是鬼迷心竅,素的吃多了,忽然碰見這種野味,一下子頂不住。」
「這世界上的事,也真是巧。她一直不信她大姐跟刁琢的爸爸有一腿,聽說,刁琢其實也不信。現在好了,兩人都有點要給他們『平反』的意味。」
何政韌發出一聲冷笑,「有沒有一腿,還是我知道得最清楚。我說有,就是有。至於他們倆會碰面,一起去羌塘,我看也是仁龍多吉搞得鬼,這胖子一直是個狠角色,你一定得小心。」
「唉,現在脫不了身了,不管龍哥懷不懷疑我,我也得硬著頭皮干,幹完這一筆就收手。」
何政韌沒回答,但心裡卻想——這不是你想收手就收手的,渾水一旦淌了,就別想自己一個人撇乾淨!
巴雲野才到成都,就有種再飛回西安的衝動。雲南、四川、青海、新疆、西藏,她一年到頭四處為家,永遠走在四季最美的風景里,像盤旋於雪山之巔的孤鷹,穿梭於白雪和荒原,身體和心靈從不為誰停留。
可現在居然有一絲慵懶和懈怠,只想睡起來一睜眼就看到刁琢。聽人說,求而不得才想得慌,沒想到得到之後,思念甚於從前。
刁琢啊,刁琢——
他彷彿刻在她心上,時不時浮現在眼前,總能見縫插針地出現在她意識流里。
從成都出發,巴雲野帶著這次的4個客人幾天來一路走走停停,就要到新都橋時,只見貢嘎雪山主峰巍峨聳立,遠處是連綿的褐色山體,每一個山體褶皺里都夾著一片飄渺的白雲,一些村落在晨霧裡若隱若現,村道從山下蜿蜒延伸向遠方,增添出一絲寓意深遠。這樣的美景令新都橋觀景台上擠滿各地的攝影愛好者,幾個客人也擠來擠去想爭一個好位置拍照,她幫著拍了一會兒,百無聊賴地拿起手機,發個信息給刁琢。
刁琢正和幾個哥們在健身房,深秋天氣,渾身汗津津的,一身強壯得恰到好處的肌肉可不是平日里隨便跑幾公里就練出來的。器械練得差不多,他在跑步機上慢跑放鬆,幾個哥們過來跟他說,他們其中幾人的女朋友前幾天聽了巴雲野的「安利」,對自駕青海並在格爾木等他們登頂玉珠峰一事失去興趣,想到格爾木之後改走青藏線。
「你女人走後,回來跟我鬧著要去朝聖之旅……」
「叫她們在格爾木等我們5、6天,報個什麼團周邊走一走,不願意,說沒意思。」
「哪能指望她們像巴爺那麼大氣啊,沒辦法,寵著唄。」
刁琢扯過毛巾擦擦鬢角的汗,從背包里掏出手機,屏幕上沒別的,就是巴雲野發來的兩個字——
「混蛋。」
女人的打是親罵是愛在鋼鐵直男眼裡要不誠惶誠恐要不莫名其妙。
他唇角一揚,浮現一絲笑意,簡單動動手指,又轉身跟幾個哥們討論改路線後的具體方案。
這邊,巴雲野看看他的回復,翻個白眼——
「You too.」
「巴爺,你這麼笑得這麼……」她的客人們歡快地跑過來問,斟酌一下措辭,「騷?」
巴雲野抹一把臉,壓下發自內心的笑,故作嚴肅道:「你們擠不過那些『攝影家』,我用無人機幫你們拍一段吧。」
客人們歡呼著,嘰嘰喳喳開始排隊形。
「巴爺!你也來拍一個!」
「不了,你們拍。」
你跟巴爺相處久了,發現她真的活得很糙。她的糙倒不是不講衛生或者不懂禮貌,而是對物質生活的極低要求。幾位女客人發現她只有一隻口紅,但塗起來很好看,紛紛問她色號。她說,就是紅色。漸漸大家發現這混蛋女人純粹仗著天賜的美貌。
客人遺憾,「你那麼漂亮,怎麼就不愛拍照呢?」
巴雲野一邊操縱無人機,一邊齜著牙笑,「我怕別人被我的美貌迷惑,以為老子是個好惹的。」
「追你的人很多吧!不知道巴爺喜歡什麼類型的?」
「巴爺喜歡的男人估計得是三頭六臂!」
刁琢在她腦海里一晃而過,她搖搖頭,戲謔地答:「不要三頭六臂,家裡有礦就行。」
中午到達理塘吃飯的時候,刁琢打電話給她,跟她說他們自駕路線的改變,幾個有女朋友的不得不放棄攀登玉珠峰,改走青藏線,希望她能幫著聯繫一個領隊。
「沒問題。你跟他們說,直接在格爾木匯合。我會提前把領隊的電話發給你。」巴雲野很乾脆地答應了,人家自己有車有糧,只需要個人規划行程,不需要她操心,就當給刁琢個面子。
客人招呼她趕緊過去落座,巴雲野歪頭夾著手機,一邊走一邊問:「你和那幾個單身狗呢?照舊?」
「我們還是按原計划去一趟玉珠峰。」
「南坡北坡?」
「南坡。」
「南坡好走。」
「我不是為了好走。」
她笑,「我知道。」
他要再走一遍張晨光走過的路線,順便還要尋找巴希野留下的那張玉珠峰合照的拍攝地。
「再晚就沒人爬了,得等明年四五月。」巴雲野想著自己在羌塘弄成個泥人那次,這些地方都是講季節的,不是季節,它們就如同深淵,處處是險。
「我們在格爾木能碰上?」
「不一定。」
刁琢沉聲一笑,忽然轉移話題,「你想我?」
巴雲野輕哼一聲,「分明是你想我,哼。」
說罷,她掛掉電話,不給刁琢反駁的機會。
刁琢低聲一句「操」,心想,你這就是想老子了。
巴雲野拿著筷子,卻沒動,翻開行程本,暗自盤算了一陣,臉上忽然露出些笑容。